以证测方用以归纳总结，然时有片面；以方论证，用以开拓创新，然唯恐疏漏。两者若能互为推衍，犹如回文般周而复始，循环往复，或可得新大千世界。

龙胆泻肝汤出自《医方集解》，所治为（1）肝胆实火上炎证，症见头痛目赤，胁痛，口苦，耳聋，耳肿等，舌红苔黄，脉弦数有力；（2）肝胆湿热下注证，症见阴肿，阴痒，阴汗，小便淋浊，或妇女带下黄臭等，舌红苔黄腻，脉弦数有力。如果仅就龙胆泻肝汤治疗肝胆湿热证而言，常可用于治疗泌尿生殖系炎症、急性肾盂肾炎、急性膀胱炎、尿道炎、睾丸炎、腹股沟淋巴腺炎、急性盆腔炎等疾病。

四妙丸出自《普济方》，所治为湿热下注证，症见筋骨疼痛，或两足痿软，或足膝红肿疼痛，或湿热带下，下部湿疮等，小便短赤，舌苔黄腻者。常可用于治疗湿热痿证、痹证、脚气、带下、下部湿疮、关节炎、阴囊湿疹、阴道炎等病证。在方剂学上，龙胆泻肝汤归在清脏腑热类，四妙丸归在清热祛湿类。

《四库全书普济方》

按照“以方测证”派的理论和观点，这两个方剂虽有一定的共同点，但应该是有所不同的。笔者则以为，在治疗下焦湿热证这一点上，两方之力或有轻重之不同，但治疗所指则并无二致——均可以治疗下焦湿热证，均可以治疗以上所例举的另一个方剂的适应症，无论这种下焦湿热证属于肝胆与否。兹以阴汗的治疗为例试行分析。

案1.梁男，56岁，年3月21日就诊。主诉：阴囊潮湿4月余，不痛不痒，口苦多年，颈部及手心易汗出而粘腻，盗汗，大便时不成形，舌偏红，苔灰黑腻，脉细弦。各项实验室检查均无异常发现。阴汗症属于肝胆湿热下注；龙胆泻肝汤合四妙丸加味：龙胆草12g，山栀12g，黄芩12g，柴胡12g，生地15g，车前子15g，泽泻15g，通草10g，当归10g，甘草6g，苍术12g，黄柏12g，薏苡仁15g，怀牛膝15g，茯苓12g，地骨皮15g，碧桃干30g，糯稻根30g，7剂。

二诊（4月4日）：阴囊潮湿减少，口苦明显改善，唯仍然盗汗、颈部手心汗出粘腻，舌脉同前，上方加川椒目2g，煅龙骨30g，煅牡蛎30g，浮小麦15g，7剂。

三诊（4月11日）：口苦止，阴囊潮湿减半，颈部及手心汗出减少、不甚粘腻，便溏，舌苔灰黑化半，脉细弦。前方去煅龙骨、地骨皮、怀牛膝，茯苓增至30g，再加白术15g，7剂。

四诊（4月18日）：口苦、阴囊潮湿以及手心出汗均止，盗汗及颈部汗出粘腻减去八成，再予上方7剂。5月30日随访：停药数周阴囊亦不再潮湿，盗汗几无。

案2.朱男，56岁，年3月26日就诊。主诉：小便将尽时尿白如米泔，乏力时更易出现；6年前膀胱癌手术后，即出现阴囊潮湿，小便无力，淋漓难尽，白昼尿频，会阴不适，腰膝酸软，舌淡红，苔中根黄腻，脉细。阴汗症属于下焦湿热；四妙丸加味：苍术12g，黄柏12g，薏仁30g，川牛膝15g，蒲公英40g，败酱草20g，王不留行10g，车前子15g，泽泻12g，杜仲30g，檞寄生30g，川断15g，狗脊12g，川楝子12g，当归20g，4剂。

二诊（3月30日）：服药后2天阴囊潮湿即明显好转、阴汗减少七成以上，小便有力、淋漓减轻、尿频减少，仍腰酸，舌脉同上。原方继予7剂以资巩固。

以上2个案例都是阴汗，案1用龙胆泻肝汤合四妙丸加味治疗有效，案2用四妙丸加味治疗有效，从表面看似乎有所不同，实际在笔者看来，案1与案2的病机在本质上并无根本差别，都是属于下焦湿热，所以都用了四妙丸，这是共同点；只不过案1尚有口苦，容易令人想到肝经湿热而加用了龙胆泻肝汤。其实如果对案2用案1处方的主要药物，或者相反，对案1用案2处方的主要药物，对阴汗而言都会有效，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。关于这一点，笔者有大量的临床经验可以证实。

“以方测证”对龙胆泻肝汤与四妙丸、木香槟榔丸与枳实导滞丸等类方而言，不可能做到精准。如果一个方剂有一个以上的适应证，更加无法做到精准。譬如“剑走偏锋”一词本义是指评述剑法的，剑与刀的外形虽相似，但因重量不同，招法亦不同。刀身宽厚沉重，刀法以静为主，以后发为主，以守为主；用刀者讲求步法扎实，招式稳重。剑身细长轻盈，剑法以快为主，先入为主，以攻为主；用剑者讲求身法灵动，招式精奇，讲究奇招制胜。刀招沉猛，剑法轻灵。“剑走偏锋”体现了剑法与刀法的微细不同，“以方测证”却难以厘清类方之间的相异。这使得“以方测证”的理论在临床实践中的指导意义大打折扣。如将“以方测证”用在动物实验上以探讨中医病机方药理论，甚有差强人意之虞。“以方测证”在很大程度上沿袭用药习惯、囿于一家之言、定于固化思维，缺乏大量的实践论证和科学认知。因此，有时“以方测证”甚至是错误的。例如，笔者发表于年4月30日《上海中医药报》“方证对应需慎重”一文中例举了用当归六黄汤治疗多例并无“阴虚火旺”病机的盗汗案例，足以说明这个问题。

（图文编辑李威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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